青山學院的少年留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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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自 張瑞雄著《台灣人的先覺-黃彰輝》:望春風,2004年,p.110-119

按:黃彰輝於1927年4月進台南長老教會中學,1930年3月轉學進東京青山學院中學部四年級 (吳來成同行),1931年4月考進台灣總督府台北高等學校。


少年黃彰輝讀了三年的中學,就嘗到生為台灣人的悲哀。雖然長老教中學(簡稱長中)是台灣最早、最優秀的中學,在殖民地政策下,無法直接報考高等學校,或專門學校,也沒有升學的機會。父親黃俟命牧師本身就在長老教會中學當教師,痛感無奈,因此不得已,於1930年 3月,讓15歲的少年兒子到青山學院中等學部,謀求留學一年。黃彰輝為了求上進心切,就不得不離開最愛的母校,往青山學院中學插班第四年。於是辭別最愛的長中,到東京去求學。   

青山學院是美國北部的衛理會宣教師創設於1874年,比台南長老教中學早 8年。開始的時候是中學,到1920年後期就設有:一、本部;二、神學部;三、高等學部;四、中學部;五、高等女學部,等 5部。所以當1930年,青山學院已經是有56年的長久歷史的學園了。  

當黃俟命為兒子黃彰輝,考慮去日本的基督教學校爭取中學畢業的資格的時候,在青山學院中學部當部長的是阿部義宗牧師。剛好,於1929年的夏天,阿部部長到台灣當北部長老教會青年夏令營的講師。他也安排行程,到南部訪問台南長中。在青山校刊『高潮』裡,他以『台灣紀行』為題,記述在台灣的視察旅程,其中關於台南,他說: 『在台南,有青山學院中學部的學生十餘名。這一天(八月六日),跟李穆逸、吳天註、吳來成、方逸川、楊贊勳、林新振、黃顯章、黃彰輝諸君會談。這一群青年住在南國,受健康的恩惠與家庭的疼愛,在故鄉的山河裡休假歡樂,喜洋洋的臉面,帶給我無限的感懷。』

上述的記事上,吳來成與黃彰輝已經被阿部牧師列為青山學院中學部學生。因為阿部牧師的『台灣紀行』是1930年刊載,可能他想應該包括兩個新生在內。按照黃彰輝的回憶,黃氏父子都受到阿部牧師親身答應,要免試接納最優秀的台南學生插入青山中學部四年級。原來是受到阿部牧師的應允與歡迎,長中就決定派黃彰輝與吳來成去東京的青山學院中學部求學的。   

黃、吳,兩學生離開長中(1930)那年,阿部義宗還是中學部的校長。隔年的1931年,他轉任青山學院神學部做部長。又於兩年後的1933年,他就接任青山學院院長了。後來,於1939年,受在美國的衛理會海外宣教處任命,當日本衛理教會的第六任會督。他就如此在二次世界大戰以前,也在所有日本基督教教派受政府的壓力,組成日本基督教團以前,做了日本衛理教會的最高的領導者-『會督』。   

1930年,天氣寒冷的 3月初,黃彰輝與吳來成從基隆搭乘輪船,向日本出發。當時往返神戶與基隆的主要輪船公司,有近海郵便船株式會社與大阪商船株式會社,單程要航海三天多才能達到目的地。到神戶就要搭火車,向東上東京,費時將近一天。對於年輕的彰輝,這是頭一次『過鹽水』,與離開故鄉台灣。後來他說,他記得坐船,但記不清楚怎樣從神戶搭火車到東京。心中連一點點要觀光日本的念頭都沒有。幸虧趙天慈老師(黃彰輝叫他『同年爸』)剛好在東京,就去接他們兩學生。(請看本書p.18,註五,趙天慈為趙爵祥之子)  

青山學院中學部與高等部的新教室是剛好於1929年落成,黃彰輝算是看到鋼筋水泥建造的、新而堂皇的校舍。戰後,從1949年青山學院設大學部以後,以前的中學部與高等部的兩棟校舍就改為大學部的校舍。

剛到日本,有趙老師照顧,心覺得壯膽。但就在那晚上,黃、吳兩少年接到通知說,10天後要受插班考試。又聽說,想插班的有25名,中學部只預定錄取4、5名而已。兩學生根本沒準備,也不知從何著手起,所以受了莫大的挫折。當然了,這一場考試的結果是慘敗,受大打擊。黃彰輝大失自信與體面,覺得羞恥與失望。在他的《回憶錄》裡描述當時的心情說:『我甚至想自殺。』幸虧,經過趙老師的交涉,校方給與恩典,試讀一學期。他們特別交代說:『只給予僅僅一學期,若讀不來,就得強迫退學,送回家。』按照《回憶錄》,那一學期,他『空前絕後』地用功,因為這是唯一為自己,為『吾校』(長中),也為『阮台灣』(我們的台灣),回復榮譽的機會。結果,第一學期,他與吳來成都進入 200個同年級的30名次以內。他們的拚命,得到如願以償。第二學期就在分四班的各班裡,黃,吳都進入五名以內。黃彰輝覺得台灣的學生,能在日本人的本土競爭,得到勝利。台灣人在殖民政策下,是真的有差別待遇,使台灣人看起來,比不上日本人那麼優越。因為第二學期的成績,他跟趙老師商量以後,就大膽地向教務主任安井正男請示,可否跳級,直考高等學校。教務主任贊成他的志向,說:『不妨試試看,若沒考取,也為明年的考試加一次經驗。』結果,那一年從修完四年課程的學生中,全校只有黃彰輝一人考取公立的高等學校(台灣高等學校)。安井在校刊『高潮』裡述說:『從私立學校考進公立學校多難!一共有40名青山中學學生(未畢業者)報考,若有十分之一考中就真不錯了。』

在青山中學部,黃彰輝跟其他三十個同學一起住『學寮』裡面。在他的寮裡,有兩三位年長的神學生,受學校派遣,來照顧他們。有一個同寮同學叫『鈴木敏道』,跟他結交為好友。鈴木就是 5年多以後,沒預料、奇蹟地,當他往英國時,在所搭乘的輪船『鹿島丸』上,當客務人員的幹部。在青山那年的生活,給他開了新眼光,因為他從像鈴木那樣的同學,以及教師裡看見,日本人在他們自己的鄉土上,表露出來的人性的一面。有一次,教歷史的老師田中先生(在黃彰輝的《回憶錄》裡,他說是『田中』,不過,教師的名錄內所列的歷史老師是朱牟田轍),在授課中忽然改變論題,說:『新聞上所報道的,常常都與事實不符。某某事件,滿州事變,都是編造出來的。』他曾住在滿州,剛回來不久,在那地親眼看到日本對鄰國犯侵略的行為,與在本國內官方所報導的新聞有出入。在軍國主義的統治下,敢如此的發言、教學,就是因為教師依照聖經的,尊重上帝的統治,愛好自由、公義的、先知的傳統而來,才能發揮如此大無畏的風氣。  

青山學院中學部在1929年所公告的招生簡章裡,註明中學的設校要旨為: 『一、本中學部是依照基督教主義施行與中學校同程度的教育。二、享有在升學及兵役方面的特典,跟官立中學校沒有任何差異。』(昭和 5年度在招生簡報) 學院院方對於國家主義,特別在政府的『軍事教官』的介入於基督教主義學校的信念方面,發表聲明說: 『不但沒有衝突,尚可評價為互相有所補助。』(石阪正信院長昭和五年、六年報告。) 很可能,在日本的基督教育界裡,如此『合調』的意圖,漸漸在意念裡調和、合理化。從這時期起,整個日本的基督教會,不分教派,都已經列入軍國主義標的射程之內。阿部義宗經歷了青山學院中學部、神學部等長,而於1933年接掌全學院。六年後的1939年做日本衛理教會的最高領導者-『會督』。當時,基督教會受政府的壓力,正在作『合一』的工作,可說得了一能幹的指導者阿部義宗。所以在進行『合一』事工期間,他當『日本基督教連合會會長』,引進到成立日本基督教團時,他就當了創立的議長。1941年受政府的輔導(斡旋)當『日本宗教大同連盟理事長』,替日本國做基督教『外交官』,在日本占領下的中國活動,直到大戰的終局。在軍國主義的壓力下,他算是作了良心上過得去,對於國際間、人際關係有益的事,也可謂是為上帝國的來臨盡了一分職責。

在青山學院短短的一年當中,黃彰輝一方面盡一個學生的本分,努力用功,埋頭專攻學業,沒管閒事。另一方面他卻也確實浸身在啟蒙性的、自由主義的環境裡,張開眼睛,清醒腦筋,體驗到尊重正義、愛好和平的日本人,尤其是基督徒做的『見證』。在他考進台灣高等學校以後,在高等學校的一覽表上,註明他的出身學校是青山學院。青山學院就是日本政府唯一給他所認可的中學學籍的學校,他確實曾以出身青山為榮。但是,真實認識黃彰輝的人都知道,他本身及後輩都以他是『台南長榮中學』出身為最大的光榮。因為在那學府裡,他的家庭、他的教會,融合在一起,形成他的為人,培育他的智慧與知識的栽培和薰陶的根源。不過,只一年的學籍,就不得不公開地聲稱,黃彰輝的出身學校是青山學院,而不是長中。這是軍國日本對台灣人施壓迫的結果,也是殖民主義下台灣人的悲哀。感謝上帝,在看來沒有出路時,給他預備一所學院,好讓黃彰輝有一個跳板,可得有效的上進升學的途徑。   

在這裡值得一提的就是,黃彰輝自從1922年到1931年的 9年裡,經歷台南師範附屬公學校、台南長老教中學校與東京青山學院中學部三所學校。但是,他都沒有享受畢業的榮光,也沒有領到畢業証書。所承受的,是崎嶇難行的途徑,艱苦的道路。不過,值得大大慶幸的,就是苦難幫他塑造出神所要重用,為台灣與世界造益的器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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