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黃牧師到乎乎姆牧師

 

 首頁/  English / Japanese Entries/ 本土信徒 / 史話 / 家論述 / 宣教師 / 外國神父修女 / 原住民 日人列傳 / 賴永祥著作 馬偕周邊 / PCT/  劉家雜錄

 

乎乎姆•哪海抒嵐 (Huhum Nahiasulan,漢名 黃梅惠) 《新使者雜誌》 98期 2007年2月10日 p.45-47 

「名字」象徵接納與尊重
有一個故事,主題是[叫我們的名字],在[故事神學]書中談到,故事大意內容說:
從前有個年輕人,和四位兄弟住在一起,有一天,他遇見了一個女孩,就與她交往,沒多久他們就結婚了,新婚期間,新娘連睡四天四夜,醒後,清晨時光,她就走到廚房煮一鍋粥,煮熟了,就為丈夫還有兄弟四人盛上,當這位弟媳盛到兄長面前時,這些兄長說:「若要我們吃妳煮的粥,得先叫我們的名字」。這位弟媳說:「可是我不知道你們的名字。」兄長說:「那就把粥拿走。」於是這位媳婦就與丈夫二人默默的吃了。隔天清晨,當這位媳婦在戶外撿柴準備入屋時,有一隻鳥清脆的唱著歌,但是歌詞卻是告訴這媳婦這些兄長的名字,但這媳婦為著兄長的不接納而煩惱無法專注,於是用石頭趕走那隻鳥,連續幾次,最後當這媳婦靜下心領聽鳥唱的歌詞後,才恍然大悟,原來鳥在告訴我兄長的稱呼,於是趕緊煮粥,送到兄長面前,並直稱呼他們真正的名字。全家人這才真正成為一家人並團圓融洽。
故事中的名字比食物還重要,因為這象徵著接納與尊重。你稱呼我們的名字,象徵彼此的認同,彼此的關係互相接納,從此我們不再是陌生人,而是息息相關的一家人。名字關係著人類的文化、語言、歷史、社會及生活故事的展現,不同的名字都有它象徵的意義,在台灣我們有多元的族群,不同族群的名字都有它特別的意思,在排灣族裡,有些名字一聽就知道是貴族家族,在達悟族裡名字一聽,就知道是屬於阿公級或是未婚者,在我們布農族呢,名字就可重要啦,要交往異性前,先弄清對方的姓氏,否則姓氏有親戚關係,那可大囉!絕對不能通婚,這是禁忌samu喔,名字它也象徵這家族的精神脈絡,當我母親生下我之後,我阿公的兄弟姐妹可樂了,因為我的名字就要從我阿公的兄弟姐妹中按順序排行來命名,這時我阿公的妹妹(阿公家中排行第三的女兒)叫huhum的,就會特別的光榮,因為她有了ala(意思是同名的人),也會特別的關照我,希望延續huhum世代沿襲的精神與美名,這真是特別的時刻,所以在布農族的生命禮俗裡,就會有嬰兒祭的嬰兒命名儀式,告訴部落人士,我們部落裡誕生了一位嬰孩,這位嬰孩就叫做huhum.nahaisulan,所有家族還有部落人一起同慶光輝的時刻。這在布農族的文化裡,是不可缺少的命名儀式,縱使在現代的社會中,命名儀式仍然存在,只是轉換基督教的儀式來取代祝福。所以嚴格來說,布農族沒有滿月的慶典,但是有嬰兒祭的嬰兒命名祝福儀式。
沒有了族名,到底我是誰?
這麼重要的文化資產,也象徵生命禮俗的意涵在內,為何要捨它(族名)而取一個毫無相關(漢名)的名字,這不是很奇怪。
從小的時候我家人就一直稱呼我族名,但是我不知道在國小上課開始,為甚麼學校不准我們說母語,只要說母語就會罰錢,沒錢就要勞動,後來,為了徹底改變我們說母語習慣,老師還要我們用中文名字彼此稱呼,回到家裡要用中文稱呼名字,當時還不懂,只要”老師說”就是了,於是回到家我告訴哥哥說,以後老師說要稱呼你叫哥哥,不准用母語叫你名字喔,後來父親聽到我們稱呼都變了,就痛打我們一頓說:「不要忘了你們是布農族!」後來就演變成,在家裡或部落,我們還是習慣用母語稱呼名字,但是回到學校,就用中文稱呼。隨著國民教育到專科教育的成長,漸漸的也習慣這樣的模式,稱呼家人名字時用母語,在平地社會時就稱呼中文名字來表達。可是卻發現,我越來越不認識自己,也漸漸的遠離部落、族人、土地、家族,她們似乎與我遠離了,我像似披了一層漢人的外套的原住民,我把自己隱藏了,也開始不認同自己母體文化、族群與部落,當我有一天,在都市遇見布農族人的時候,我不想被認出來,我有強烈的羞恥心,我不是[huhum],而是[黃梅惠],這是我在都會求學的身份認同,但內心同時有不安與焦慮存在,因為我不知道我是誰,我是原住民嗎!我的文化是甚麼?在我從國小、國中到專科所學的教育課程裡,從來沒有一位老師或教授教過我,原住民是誰、有甚麼文化,而我是布農族嗎!但是在社會上我從沒有聽過布農族的故事、歷史,到底我是誰!這困擾我求學的階段,也分裂我存在台灣的這塊土地與所屬的族群。
後來,有機會讀神學院,在台灣神學院中我才開始自覺自醒的參與原住民社會議題及運動,也從當中找回失落的自我,當然也開始恢復請大家稱呼我的族名,回到稱呼我真正的名字huhum,這時刻的我,就像叫我們的名字的媳婦,終於真正屬於部落、家族、族群的人。有人可能會問,政府這項恢復姓名條例已經好幾年了,怎麼都沒有恢復呢,這問題正好也是我的難題,要正確的稱呼huhum這名字,中文發音真的不好找。當初原住民原運發起這項恢復姓名運動時,訴求的意願就是希望恢復我們真正的名字,勢死抗議到底,沒有想到,國民政府文字遊戲還是厲害,他們接納通過恢復原住民姓氏條例,卻要以大漢中文體系的語文來呈現,當時許多原運意見人士就有分歧意見,有人認為暫時先這樣吧,至少已做了一大步,也有人認為抗議要抗到底,最後,就不了了之了。不過原住民恢復姓名的爭取過程真的流血流淚,有誰體會名字的重要性呢!唯有身歷其境,才會知道恢復名字的重要性。
名字是對人權的基本尊重
名字不就是基本的人權尊重,名字不就代表個人的背景、文化、家族、族群、社會嗎!竟然在我更換所有相關證件時,有三次被承辦人員用輕視、不耐煩的口氣說:「這我們從來沒有辦過,無法輸入來回應。」,我只好說:「請找你們的主管來。」有的不說話,但一看到名字看看本人,說話口氣與表情像似欠債似的:「這裡簽名。」
最後有個承辦人員用不耐煩的口聞說:「你們為甚麼要換名字,ㄚ這不是很麻煩,這......。」我心裡真是說不出的無奈,很激動的告訴承辦人員,並用他們能理解的話說:「這是認祖歸宗的行動表現,也是人權基本的尊重。」
我知道在之前有許多前輩,很有尊嚴也很歡喜的恢復姓名,卻常常遭到政府機關承辦的刁難、二次歧視、污名化。這次我也真的體會這樣的激動與難過。其實在更換新身份証的動作中,我也曾思考好久,要取怎樣的中文名字比較貼近,也曾一度放棄無法很好的表達,但是有一天,在北區過去輔導的以畢業學生打電話來,很喜悅很自傲的說:「我恢復原住民的名字囉,這給我一個激勵,過去我常常教導原住民青年自覺自醒的觀念,如今他們用行動來展現,我怎麼還在這裡猶豫這些事呢,於是我也在更換新身份証上,恢復了我身分證上的名字,雖然中文聽起來很奇怪也沒有意思,但是我可以有機會分享給對方,我名字的由來、我布農族的故事、我家族的事蹟與歷史。」
最後,走過這恢復正名的歷史過程裡,雖然再次見識到台灣社會對人權的漠視,對多元族群的缺乏尊重,但是也激勵我們現代人需要更積極的落實基本人權的教育、多元文化的價值觀,讓台灣社會真正落實民主的素養,並根基於愛、公義、和平的真理。
同時感謝各位同工給我在恢復姓名的回應與鼓勵,讓我更真誠的面對冷酷的體制。願上帝所賜於人的基本權利,充分的展現在每個人的生命裡,豐豐富富的展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