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斌洲 我的信仰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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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斌洲撰 《新使者雜誌》 138 期 2013年10 月10 日 p. 55-59 寫作時撰者是大直長老教會會友/台灣大學政治所博士班學生。  

基督教信仰帶給我的,是使內心衝突得以和諧的平安,是照亮幽暗角落的盼望之光,願意與邪惡搏鬥的信念。
每一個生命都是獨特的,每一個人的信仰經歷也必定是獨一無二的。然而,在每個特殊的生命經歷當中,總可能找到一些普遍性的意涵或啟示。相較於許多有著美好見證的信仰前輩而言,我完全沒有代表性可以談論自己的信仰經歷。我也必須承認,我內在當中的不完美,時常遮蔽了寶貴信仰。在此,僅以我有限的經驗,扼要分享自己起初為何會接受基督教信仰的那份感動,以及在後來的人生經歷當中,我對信仰的一些思考。
※因反對作弊而變得孤獨
也許是受到家庭教育方式的影響,或者是我本身的基因使然,我從小就充滿了對於權威的恐懼以及對於自我內心的壓抑。這種內在傾向表現在我實際的生活上,就成為害羞不敢與人互動、在公眾當中的不自在,以及對於一切權威信條的唯命是從。就對權威的唯命是從這點而言,對我的影響很大,尤其在我的國中生活當中完全展現。在那個仍然強調升學的年代,大部分中學生的生活都是苦悶的。每天的生活幾乎就是面對一堆填鴨式的考試,似乎有著永遠寫不完的考卷。最荒謬的是,其實也沒有多少人仔細咀嚼過所學的內容,遑論讓所學成為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在這樣的情形下,我那時班上的大部分同學便以一種不顛覆體制的方式來向體制抗議——作弊。
對我而言,儘管我的內心非常不滿這種教育體制,我卻不想選擇作弊作為我的抗議方式。在我國二的那年,是班上作弊風氣最為盛行的時候。那時的我擔任班長的職務,並時常公開批判班上作弊的風氣,揚言要記名跟老師報告(打小報告)。在這個舉動的背後,隱藏著我內在當中一份道德上的自負:我以一個道德捍衛者的姿態自居,並以此自豪。在我心中,作弊是不可原諒的惡,我恨不得將這樣的邪惡掃除殆盡。結果,我的下場是可想而知的:我失去了全班大部分同學的友誼,幾乎沒有幾個同學願意跟我做朋友。我彷彿以這種作弊行為來劃分敵我。儘管這使我自己孤獨不已,但我卻享受在那份舉世皆濁我獨清的道德自滿當中。高傲的結果是孤獨,而自以為義的心態則使我只看到別人的眼中有刺,卻看不見自己的眼中有樑木。在這種孤獨的求學環境當中,我升上了��三。這時的我,是一個和這個體制,同時也和我的同儕異化的國中生。這種雙重異化下的我,內心有著極度的憂鬱與孤獨,渴望著一份他人的同理與內在的平安。
※真誠關懷 解開少年的憂鬱
國三那年,父母透過朋友的介紹,帶我和妹妹到教會去。那時的我,只是想禮拜天的時間稍微休息一下,於是就參加每個主日早上的少年團契聚會。作為初來乍到的我,原本的性格是很害羞的,但那時候少年團契的輔導蔡姊卻用一種很輕鬆自在的方式跟我聊天並關心我,使我感到非常地溫暖。於是,接下來的每週主日,我如果不是遇到學校要考大考,我幾乎都會跟著父母到教會報到。我想,這當中的道理不證自明:對於一個內心當中充滿壓抑又孤獨的國中生而言,尋求心靈釋放的方式並不困難。他只需要一個輕鬆自在的環境,讓自己卸下平日的重擔就可以了。蔡姊所帶給我的,就是一份真正的關心和平安。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時候的我,每次到了週日到來的時候,心中浮現的都是自己面對著燦爛溫暖的陽光的意象。
我可以說,那讓我真的願意敞開心胸接觸這份信仰、捐棄高傲自我的成見,並且掃除內心幽暗與孤獨角落的,並不是針對聖經真理的教條式宣稱,也不是權威式的命令和行為管控,而是一個簡單的開懷大笑、一份輕鬆的氣氛,以及一種站在我的處境去關心我的同理心。上帝透過一個真心信仰他的人,以一種同理與真誠的關懷,開啟了一個孤獨憂鬱的國中生的心靈。這是我接觸基督教信仰的開端,也是這份信仰真正感動我的關鍵。
※認識罪性 了解自由
國中時期的這段經歷使我了解到,人並不完美。我意識到,自己應該收起那種道德上的高傲,而以一種謙卑的態度面對人生。基督教信仰裡面的「原罪」觀點完全反映了這種思維。在此不涉入嚴格的神學論辯,但原罪觀最核心之處,是強調人的本性當中有一種挑戰上帝、挑戰至善的傾向,簡單來說,是「明知有善、刻意為惡」。這是一種叛逆的傾向,因為在實際的人生中,順從慾望總是比較容易,依循律法總是比較困難的。這種人性的預設對我深具說服力,也是一個可以使我心靈得以釋放的推力。人類本性當中那種「罪性」,使我明白,自己其實不需要當什麼「判官」或「聖人」,因為那不可能,也太辛苦了。相反地,承認自己的軟弱,當一個可判救贖的「罪人」才是真實面對自己的態度。
「罪性」是基督教信仰的一面,但是如果過度強調這一面,卻又可能使一個人陷入無法自拔的自責或自卑情結當中。以我個人而言,我就是一個充滿自卑情結的人。前面曾提到,從小我就懼怕權威,我想這的確跟我的成長環境當中,不斷被給予許多規範和道德譴責有關。在我國小的時候,考試成績不好就不准出去玩,父母沒有說可以做的事情都不可以做,一切都得聽父母的才是好小孩……諸如此般壓抑與權威式的教育模式,必定是許多人都有成長的經驗。對我而言,這樣的經歷給了我很大的陰影,每當我要做一件事情之前,內心會出現的聲音就是那種近似「內心小警總」的強烈禁止之聲。但是一個自由的信仰,從來不會強迫別人去相信,而是會「等他自己情願」(雅二:7)!內心小警總的權威,使我順而不服,因為我從來不知道為何必須這麼做,也從沒有抗拒的空間。然而,上帝的權威,卻能使人既信且服,因為這份信仰允許我與神抗辯。抗辯後的順服才是發自內心的順服,使人們不只是「風聞有主」,而是經歷了生命的掙扎、對人生問題的質問,以及與神抗辯中「親眼見主」。這是信仰裡面的真實自由。
※學習以上帝的眼光看自我
無論是在人生中的哪一個階段,我內心常常會告訴自己,相較於其他人的成就斐然或是光鮮亮麗,我幾乎一無是處。我該如何平衡自己的這份內心當中強烈的自責之聲與自卑情結呢?在我內心不斷掙扎與追尋的過程中,我了解到,只有基督教信仰可以提供我救贖之道。這份救贖之道,是強調每個受造者都很尊貴的理念。上帝在創造萬物的時候,看一切所造之物為美好,人作為受造物之一,也是如此。雖然我們都有罪性,但我們卻也同時分享了上帝的美好形象。
作為一個現代人,我們常沉湎於世俗的表象當中。我們會羨慕那些比我們有錢、有權,或者有名望的人,因為他們可能比我們更有影響力,更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然而,我的信仰時常帶領我去問一件事:當這一切外在的東西都拆解開了,我們還剩下什麼?事實上,人就只剩下內在的尊嚴了。而這份尊嚴,是上帝賦予每個人都平等的。在上帝面前,沒有任何人比別人高尚或尊貴;只要你珍視你自己的形象,你就得以享受這份來自神所賜予的尊榮。由於我的自卑感實在是太強烈了,因此我對於這份價值非常的確信,我也深深體會到當年上帝在選立大衛這個外表看起來最柔弱、最不起眼的孩子的時候,為何他會說出那樣一句震撼人心的話:「耶和華不像人看人。人是看外貌,耶和華是看內心。」(撒上十六:7)要從自卑情結當中獲得釋放的最好方式就是,學習用上帝的眼光看待人的自我形象。
※找回先知的傳統
由於我是學習政治學的,因此這份信仰關懷就不可能不影響到我對政治的觀點,我在此僅稍作說明。在前面所討論的這個基督教信仰中的上帝給予人平等的內在尊嚴,正好就是現代許多實行自由民主的國家當中重視人權的基礎:不管一個人社會經濟條件如何,都應該被當成一個有尊嚴的人來看待,並被賦予基本權利。這也是我在政治信念上,之所以對於自由民主體制堅信不移的原因。
關於政治觀,我在此也想提出一些看法。我之所以會選擇就讀政治系,是因為曾抱持著改善政治現況的渴望。曾幾何時,許多台灣的人們對政治也都是充滿盼望的。然而,經歷過二十多年的民主化歷程的洗禮,許多民眾因為看到民主化之後的台灣仍充滿了政府治理的危機,以及政治人物的腐化,於是對政治產生冷漠、失望甚至全盤拒斥。面對這樣的情形,基督教信仰給我們最好的思考是,人是軟弱的,因此,不要把特定的政治人物想像得太高貴,認為他可以改變一切。但我也覺得,不應過分的貶抑那犯了錯的人。因為上帝所恨惡的是「罪惡」,不是「罪人」。我們哪一個人敢說自己沒有罪呢?
可以斷言的是,在真實的世界裡,我們絕對不能找到一個絕對完美的人來統治,也因此,我們不可能建立起一個完全公義的政權。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可以保持著鴕鳥的態度來面對政治。如果問起某些非常虔誠的信徒對於政治的看法如何,可能有一大部分的人會回應:「政治實在是邪惡無比」、「搞政治的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然後更進一步可能會有人講:「我們應該專注於我們的信仰」。其實這些回應都完全正確,但是做出這些回應的背後主要是想要讓自己從政治領域當中退隱到個人內在信仰的小世界。可是,一個殘酷的事實卻是,當年的納粹政權就是在德國的天主教會的縱容之下崛起的。
所以,我們可以發現,信仰不可能存在一個真空狀態當中,而是存在於真實的人類世界裡面的。真實的人類世界必定有人性醜陋面的展現,必定有鬥爭。套用一位美國開國元勳的話來講,既然我們不可能「消滅」人性的邪惡,那麼我們不如「控制」它。消滅人性邪惡帶有建立烏托邦的傾向,最後常導致可怕的後果;控制人性的邪惡才符合現實世界運作的常理。
我們現代政治當中的許多制衡原理都在實踐了,但我們這邊談的是基督徒或教會的角色。其實很簡單,就是找回聖經當中的「先知」傳統。舊約當中,上帝總會在以色列人腐敗到了一定的程度之際,啟示並興起先知在各個不同的世代發出空谷跫音。這些先知的角色便是以一個無政治權力者的獨立角色,替上帝發出時代良知的聲音。這樣看來,我們的年代呢?台灣基督長老教會曾在台灣的威權統治年代對統治者發出實踐人權與民主的先知警語,雖被當權視為異己而無怨無悔。或許這樣的先知精神是台灣的基督徒在思考如何面對政治問題的時候,可以採納的一個重要參照。
※信仰 現在進行式
我從我的信仰歷程談到信仰反省,其實只是我到目前為止的一些體驗,是一個思索的過程而未必是我的結論。我對自己信仰的思考也仍是一個現在進行式。截止目前為止,我可以肯定的是,基督教信仰帶給我的,是一份使內心衝突得以和諧的平安,是一道照亮幽暗角落的盼望之光,也是一份承認人性軟弱、卻仍願意與人類世界當中的邪惡進行搏鬥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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