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爾摩沙的紀事》第3章 多倫多到淡水

 

 

《福爾摩沙的紀事》第3章 多倫多到淡水 Toronto to Tamsui

封牧 -- 離開 一 路上 一 證件 一 獨自 一 日本 一 和英國長老教會宣教師 一 在南台磨 一 在淡水 一就是這個地方!


多倫多中會依照總會的指示,於9月19日禮拜二安排我的封牧及遣派事宜。我當天下午在中會面前陳述我的「宣教」。當天晚上,在Gould Streel教會舉行封牧典禮。目前在溫尼伯市(Winnipeg),擔任Manitoba學院校長的金牧師(Rev. John M. King, D.D.)當時用「祂的名字將永遠存在」(His name shall endure forever)的題目講道。當晚坐在我旁邊的,是另一位聖職的候選人伯來斯(George Bryce) 1。他被派往加拿大中部Manitoba教區擔任宣教及教育方面的工作。伯來斯博士在教會的工作上曾有卓越的成就,並且是加拿大傑出的教育家及作者。那天晚上.我們一起站在中會議長Pringle。牧師面前,一起跪下,並受「中會牧師們按手在我們身上」,一起接受傳道工作,並被派遣到各自的場所,他往新開發的西方,我往古老的東方。國外宣教委員會召集人從渥太華趕來,將「任務」交給我。我的同伴也一樣,由目前在Dundas牧會有Laing牧師,以國內宣教委員會的名義賦予任務。演講者皆認為這是一個代表著國內外宣教工作向前邁進的重要時刻。他們並呼籲要為聯合的目標和利益而努力,因為教會工作是一體的,若相互衝突則會帶來災難。

1871年10月19日,封牧一個月之後,我跟左拉 (Zorra) 的家人道別。下次要再和家人團聚,真不知道要等到何時了。大家互相說的話,和內心的感覺,不必要在此敘述。有的人內心也許極傷痛,但沒有表現出來,不過上帝是知道的。

當西向的火車駛出武德斯多克(Woodstock)火車站時,已近中午時分。我們的第一段旅程是到底特律(Detroit),第二段旅程到芝加哥。芝加哥的情景真可怕,到處是灰塵和煙霧。「大火」剛掃過整個城市,而仍繼續在悶燒、冒煙。第三段旅程是到歐馬哈(Omaha),在此城市,我度過第一個安息日,並且很榮幸,能在市郊對一群聚集在戶外的人們傅福音。

旅行在當時,並不像現在這麼容易。從多倫多到香港並沒有直達的車票。宣教師必須繞道好幾條路,並且與好幾家不同公司交涉。當時並沒有宣教師的優待價,幸而鐵路當局很慷慨,給我優待。當我抵達歐馬哈市時,我跟鐵路人員說,我是宣教師,希望能夠獲得像前三站一樣的優待價,他懷疑的看著我說:「但是我不認識你。你有沒有證件?」我沒有證件,也沒有任何足以證明我的身分之正式文件。我一時不知所措,周圍又沒有一個人認識我。剎那之間,我想到聖經,那是加拿大國外宣教委員會送我的離別禮物。我從包包裡把它拿出來,請那位 人員讀一下扉頁上的題詞:

國外宣教委員會贈予加拿大長老教會第一位到中國的宣教師。

在他即將離開本國,遠到異教地區工作的時刻,

我們在此表達我們的敬意。

召集人William MacLaren 1871年10月9日,於渥太華

馬太福音28章,18-20節    詩篇121篇

這就是我的證件,沒有一個證件比它更好,其他的證件都不需要了。我馬上又上路,而在10月27日抵達舊金山。在舊金山受到一位好心的加拿大人甘先生(William Gunn)之招待。11月1日,我乘著「美國號」(America) 汽輪,往香港出發。甘先生和兩位城市宣教師,Condit先生及Loomis先生,送我上船,跟我道別。做了開船的信號、鳴了槍之後,大船起錨,慢慢駛出「金門灣」,而我終於剩下孤獨一個人。這種經驗,現在很尋常,但是當時,我的感覺卻是很新鮮、很奇怪。我並不害怕,也不覺得懊悔或高興。我想起了家,想起了親人,他們已在三千哩外;我想到將來不知會是什麼樣子。海很大。遠處的地方,那裡有異教黑暗的夜晚,那裡有憎恨的殘暴。我有標會再回到我的故鄉嗎?而我的生命,它經得起這種可怕的遭遇嗎?我會做了錯誤的抉擇嗎?

像這樣的時刻我們每個人都會遇到。我們的主也曾遇到。這是挑戰和考驗的時刻。早晚我們都會進入客西馬尼園。2那天我就是如此,在窄小的艙房裡,我的心神猶豫了一會兒,但不很久。上帝的話讓我曉悟。委員會送我那本聖經的扉頁,上面所題的詩篇,它的開頭是:「我舉目望群山,」而上帝的允諾是:「看啊,我會永遠與你同在。」然後是詩篇46篇,啊,這篇詩常常帶給了我多麼的安慰和平安!當海浪洶濤時,我讀它。當暴風雨在太平洋激起最瘋狂、最無情、最可怕的風浪時.當異教徒的憎恨和殘酷如飢餓的海水升起時,聖經上,「上帝是我們的避難所,是我們的力量,」這些話啟開了進到上帝跟前的大門。那天在艙房裡,我把這篇經文一遍又一遍的讀─珍貴的真理;榮耀的避難所;永恆的上帝:傾聽吧,我的心靈,傾聽上帝所說的話:「我一定會與你同在。」懷疑的心靈 ,再見吧!天上的神是我心靈的保護者。榮耀的主說:「看啊,我永遠會與你同在。」

現在在太平洋航海是一件愉快的事,但是25年前並非如此,當時並沒有堂皇的加拿大太平洋汽輪。26天後,我們終於高興的看到了富士山積雪的山頂。船上尚有數位宣教師,和他們交淡讓我感覺提神並有助益。從船上的圖書館,我愉 快的閱讀了一些書,像Justus Doolittle寫的《中國人的社會生活》,S. Wells Williams寫的《中間王國》,John L. Nevius寫的中國和中國人》,及《Spears寫的《中國與美國》。

當我們的船在橫濱港靠岸時,我第一次看到東方人的生活。每一件事情都覺得很新鮮、很有趣。港口船伕所穿的防水稻草外衣,讓我想起魯賓遜。大的木製車在路上慢慢的滾動,常常需要車伕幫忙拉、推,並不時發出咕嚕咕嚕的吵雜聲。靈巧的人力車,看起來像大型的娃娃車,急速而過,車伕用日語嚷著:「讓路,讓路!」

離開橫濱之後我們沿中國海岸行駛,最後駛進一條俠窄的海峽,循著灣灣曲曲的路前進,小久便抵達寬廣的香港港口。景色很美!房屋沿著陡峻的花岡石山坡層層而上,最高處飄揚著英國國旗。一些苦力用竹捧互相推擠,爭著要取得工作機會,替我提行李。我剛把他們打發走,就聽到一個操英國口音的聲音,問道:「你是從加拿大來的馬偕嗎?」那天晚上,我便在Eitel博士家作客。隔天,我坐汽船去廣東。在碼頭遇到一位普林斯頓的同學McChesney。當天晚上住在Happer牧師家,他是一位退休的美國宣教師。

從香港回來後,我坐上「Rona號」的汽輪,並在次一個安息日抵達汕頭。船剛靠岸,就有兩個英國人爬上甲板,叫著:「從加拿大來的馬偕在船上嗎?」其實,當這兩個人乘著舢舨慢慢靠近我們時,我們就已注意到他們。他們很快就找到我, 而這兩位陌生人就是在大清海關工作的Hobson先生和汕頭的英國長老教會宣教師Thompson博士。

在我被遣派之前,加拿大的國外宣敦委員會曾跟英國長老教會的委員會聯結過。英國長老教會的Matheson先生寫一封信給加拿大教會,邀請他們參與中國的工作。而當加拿大總會指派我到中國時,他們還特別提及和英國長老教會宣教師合作的事。3因此在汕頭的同工們知道我要來,並且誠摯的歡迎我的到來。

他們提出留在汕頭的有利條件,但我決定先到台灣看看。我乘一艘沿海岸北上的汽船到廈門,然後改乘一隻「金陵號」(Kin-lin)的英國式帆船橫渡海峽到台灣。我沒有預先計畫,但一條看不見的繩子把我拉到「美麗島」。這段海峽之旅,是自離開加拿大以來,最後的旅程,也是最難受的旅程。晚上黑漆一片,烈風怒吼、海浪洶濤。我們在島嶼南部的打狗(高雄)靠岸。一位高雅年輕的萬醫師(Dr. Manson) 4來接我,他用舢舨帶我上岸。接著的禮拜日,我在打狗的一間英國商行,對著一群聚集的人,包括船長、職員、輪機師及商人,傳十字架上耶穌的福音。那是1871年的最後一天,也是我在台灣的第一場講道。

1872 年的新年那一天,我從打狗出發,去找一位英國長老教會的宣教師李庥牧師(Rev. Hugh Ritchie) 5。他住在26哩外的阿里港(譯注:今日的里港)。雖然我的嚮導「說話很奇怪」,但那段路走起來很有趣。傍晚,我們走到村口時,我看到一個穿一件藍色嗶嘰(serge),帶一頂草帽的人。我想他應該是李庥先生,因此就跟他打招呼,他說:「你是加拿大來的馬偕先生嗎?」然後用雙手歡迎我來到台灣。我在他家享受26天的友善招待,發現他是一個心腸寬大的朋友,一位有理理的基督徒,一個完全不求自己利益的宣教師,而他可敬的夫人也和他同一條心。從他那裡,我學到許多有關台灣的知識,以及在南台灣工作的方法,並到他負責的九個教區去看了許多遍。我也好好的利用他的漢人老師,並學會了台語的八個音調。

我要定居在哪裡呢?我必須要對這個問題做個決定。中國那邊的宣教師勸我在汕頭工作。南部這裡的宣教師告訴我說,北台灣有人口密集的城市、有平原及山地,但卻沒有人照顧他們的心靈。那裡沒有宣教師,宣教事業尚無基礎。我立刻感覺到,我被呼召去做這份工作。有一天,我向李庥先生說:「我決定在北台灣定居。」他高興的說:「馬偕,上帝祝福你。」

1872年3月7日,李庥先生和我出發,去探索我將來的工作場所。我們乘船往淡水,那是台灣北部的一個海港。當我們路經台灣府(台南)時,德馬太醫生。(Dr. Dickson) 7 也加入我們的行列,剩下甘為霖牧師(Rev. Campbell) 8 一個人負責南部 的教會。台灣府在島嶼的西南部,是台灣的首都,1865年馬雅各醫生(Dr. Maxwell)9 開始在此展開英國長老教會的宣教工作。坐在「海龍號」汽船上,顛簸了兩天,終於抵達淡水河口,並在那裡靠岸。我向北看、向南看、再向內陸遠處深綠的山 嶺看,我覺得很滿意,有一種平靜、清楚、預言式的念頭,相信這就是我的家。我聽到一個聲音對著我說:「就是這個地方」。

﹝注釋﹞

1. 伯來斯(George Bryce)是和馬偕同受差派的國內宣教師,在溫塔里奧省往西的曼尼托巴省工作,亦即當時加拿大亟欲開拓的「新西方」。他後來在innipeg創立一間專為訓練往西部宣教者的學院,即曼尼托巴學院(Manitoba College)。伯來斯後來也成為加拿大長老教會著名的教育家和歷史學者

2. 指耶穌被釘十字架之前向上帝祈禱,經歷內心掙扎,並猶豫是否自己 可以不必去承受被釘死的苦楚的園子,參見《新約聖經》<馬太幅音> 26章36~46節。

3.當時英國長老教會已經在廈門 (1851)、汕頭 (1856)、台南 (1865)等三地進行宣教工作,他們也早在馬偕受派之前就已去信加拿大長老教會表達願意合作之意。事實上,馬偕受派時也接受指示應和英國長老教會合作,但他後來卻選擇自行到台灣北部工作,一方面是時勢使然,但應該也和馬偕的個性有關。

4. 這位萬醫師應該是萬大衛醫師(David Manson),即曾與馬雅各醫師同工的洋商公醫萬巴德 醫師 ( Patrick Manson ) 的弟弟。

5. 李庥(Hugh Ritchie, 1840-79)是英國長老教會派駐台灣的首位牧師,1867年12月13日抵台,在高屏平原「南路」的漢人當中傳道(協助設立阿里港、東港、琉球、阿猴、竹仔腳、杜君英、鹽埔、橋仔頭等地的教會),也在西拉雅平埔蕃(木柵、拔馬、柑仔林、崗仔林等地)當中工作,並曾設立頭一問的客家教會─南岸教會 (1874年),後來更前往「後山」─東部工作,在蟳廣澳(今成功石雨傘)、石牌(富里)、階(觀音山)等地設立教會。1879年9月30日李庥死於熱病,葬於打狗。李庥和他的夫人伊萊莎(Eliza Ritchie)努力提 倡女子教育,在他死後伊萊莎被任命為首位駐台女宣教師,仍致力籌設女學, 終促成後來長榮女子中學的設立。

6. 對到台灣來的外國人而言,學習台灣話(福佬話)最困難的部分就是其聲調(into-nation)中的八聲了。

7. 德馬太(Matthew Dickson, M.D.,1844-1909)畢業於亞伯丁大學,是英國長老教會駐台第二位醫療宣教師,於1871年2月10日抵台,1878年1月8日返英,在台共7年。他的醫術高明,甚至獲得府城道台的信任。

8. 甘為霖(William Campbell, 1841-1921) 畢業於蘇格蘭的格拉斯哥大學(Glasgow University),於1871年12月來台,在中南部四處展開傳道旅行。他首先 提倡澎湖宣教,開拓嘉義教區,也在台南創設訓瞽堂,是台灣盲啞教育的濫觴。他也是出色的語言學家和十七世紀荷蘭領台史的學者,編著有俗稱《甘字典》的《廈門音新字典》(1913)、《福爾摩沙佈道之成功》(An Accunt of Missionary Success in the lsland of Formosa, 1889)、《荷治下的福爾摩沙》(Formosa Under the Dutch, 1903)、《福爾摩沙素描》(Sketches From Formosa, 1915)等。他於1921年9月7日過世於英國故鄉格拉斯哥。

9. 馬雅各(James Laidlaw Maxwell, M.A., M.D., 1836-1921)畢業於愛丁堡大學,曾在柏林、巴黎大學深造,是伯明罕市總醫院(General Hospital, Birmingham)出色 的駐院醫師,也是該市布洛街教會(Broad Street Church)的長老。他是英國長老教會派駐台灣的首任宣教師,醫術高超,熱心傳道,為南部長老教會奠定深厚的根基。他開展對南部西拉雅平埔番和中部巴宰平埔番的宣教工作,設立傳道人養成班,並推展白話字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