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待出外人──陳王謹牧師娘的幾段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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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王謹牧師娘口述,王昭文記錄 刊於《台灣基督長老教會嘉義西門教會設教六十週年紀念》,200612月出版。


陳光輝牧師娘陳王謹女士今年90歲了,身體相當健康,住在台中市。她在台中中國醫藥學院附屬醫院及彰基兩個醫院當義工,還上彰基的松年大學,並勤於參加教會聚會,日子過得充實而忙碌。前年我們去拜訪她,聊了一些有關陳光輝牧師(1911-1983)以及嘉義西門教會的舊事。以下是訪談的摘要:

家世背景

我和陳光輝牧師都是台中市人。他大我五歲。我們同屬柳原教會,從小就認識,同樣熱心教會服事。

陳光輝牧師台中一中畢業,他的兄長是讀法科的,他的父親希望他也去讀法科,不過他並不喜歡兄長的生活方式。他受洗時,劉振芳牧師問他:你將來想做什麼?他說:我想做運動選手,參加世界運動大會。牧師說:「你去讀神學院如何?」他說:「我不配(Goa boe kham-tit)。」牧師就說:「你說你不配,才是真正適合(Li kong boe kham-tit, chiah-si e kham- tit)。你把牧師這句話放在禱告中,思考看看。」後來他果然決定去讀神學院。

陳光輝牧師的祖父是柳原教會第一代信徒,最初教會就是在他們家聚會。他原本是流氓,信主之後改邪歸正。

我的父親王便是生意人,作過保正,信主之後很熱心,生意大多收起來,勤於探訪會友、傳福音。我們住的地方,附近是遊伎場,出入的人很多,父親於是奉獻了一間店面當佈道所,常舉辦佈道會,我們全家都要去幫忙唱歌、奏樂。常常吃飽晚飯就過去唱詩。

早年牧會經歷

牧師神學院畢業後,被派到牛眠教會。當時交通很不方便。我們一大早六點從台中出發,坐火車到二水,再換車到集集,坐五分仔車到外車埕,然後又換七分仔車,到魚池再換輕便車進去埔里。去到埔里,還要走一個小時的路才到牛眠,到的時候大概都下午五、六點了。

那裡沒有電燈,點小小的油燈「伸手仔」,只有教堂內有比較大的一盞油燈。到處都有蛇,蛇會爬進教堂和牧師館,我嚇得要命。

在牛眠時還兼牧大湳教會。兩間教會的謝禮加起來還不夠,中會還得補貼。

因為我是在城市裡出生長大的,對鄉下的生活很不能適應。當時都是甘蔗園,聽說常有賊仔躲在裡面。要赴家庭禮拜,我和牧師兩人互相緊緊牽著,走在牛車路上,越走天色越暗,對面來人都看不見,往往到快要撞到了,對方才出聲,我常常嚇到,回到家裡就發燒生病。因為這樣,身體一直不好,或許是因為這樣,又因為年輕缺乏醫學常識,沒有好好調理,才一直沒有辦法生育。

說起來也有點不好意思,我在家什麼家事都沒做過,連擦火柴都不會,是到牛眠之後,才請他們那裡的女孩子教我的。

九二一大地震之後,嘉西認養牛眠教會,嘉西有一次到牛眠作禮拜,我得知消息之後就趕過去參加,因為牛眠是我們牧會的第一間教會,陳光輝牧師是嘉西的第一任牧師,這兩間和我們這麼有關係的教會能夠建立這種關係,我覺得很感動也很欣慰。

在牛眠3年之後,我們被派到彰化。我們兩次到彰化牧會。第一次去當副牧,彰化教會的牧師王守勇,有很多孩子,這些孩子和我們感情非常好。其中有個女兒,當我們去白河之後,還一直要跟我們。一直到最近,她從美國回來,我們約見面,一見到我她還熱情擁抱,親得不得了。

二二八事件時我們在白河,白河也有不少青年拿著竹竿綁菜刀,就要衝到嘉義加入戰爭。牧師勸他們冷靜,因為武器這樣簡陋,對方是正規軍隊,單是飛機場內的機關槍掃射,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這樣勸很久,他們才靜下來,沒有跑到嘉義來。不然一定會有更多人犧牲。

在白河七年,鎮長很尊敬我們,他是廖榮源的大伯。常常來找我們。許多演講的場合,都推牧師出來講。我們在各地方都過得不錯,交到很多朋友。 

來到嘉西

嘉義西門教會原本是日本人的教會,戰後處理日產接收的時候,負責的人就讓長老教會去接收。接收之後,中會才決定請陳光輝牧師來開拓。

1947年我們從白河到嘉義來牧會。當時嘉義西門教會剛成立,從嘉義教會(現在的東門教會)分出38位信徒,作為基本會員。

我們剛從白河來嘉義時,正是二二八事件過後不久。四月間去探訪會友時,在水上飛機場附近的路邊溝中都還見到無人收埋的屍體,真是怵目驚心!

我們一來就很努力打拼。當時年輕,很能做。我們辦了很多場佈道會,請到當時著名的佈道家周燕全牧師、呂春長牧師等人。黃清來長老就是這樣得到道理的。當時他還年輕,有一次受了一些委屈,喝了點酒,心情鬱悶到附近要找人吵架,正好我們在市場內辦佈道會,就邀他進來聽,他聽到最後一句話牧師說:「申冤在上帝」,聽進了心裡,就不去找人吵架了,對基督教開始熱心了解,成為教會熱心的信徒。牧師和我教他白話字,他一個禮拜就學會了,牧師又教他英語。他現在成為松年大學很有名的台語老師呢!

我們到嘉西之後不久,準備蓋教室(就是現在牧師館旁邊的廚房和大教室等)。因為沒有錢,女宣也都出來作勞動的工作,我也和大家一起敲磚頭。當時買不起新磚頭,必須把舊磚頭上面的水泥敲掉,重新使用。

陳光輝牧師對主日學、青年事工比較有負擔,在這方面很用心。除了牧會之外,連續五年擔任中會議長,還參與總會很多工作,所以忙得要命。有一次一位搬到日本的朋友來看牧師,看到他忙成那個樣子,就很心疼,就邀請他到日本開拓教會,順便到日本的神學大學進修。我們去日本兩年,本來想繼續待下去,但是嘉西不放人,所以我們還是回來了。

劉有順長老去日本看我們,參觀了很多幼稚園,覺得很好,所以回來就開始開設幼稚園。這就是星光幼稚園的由來。

可愛的嘉西人

我很喜歡接到《嘉西週報》,可以看到一些認識的人的消息,幫他們代禱。可惜有一陣子都沒有收到,最近才又收到。可是有些嘉西僑沒有收到週報,我們就幾個人輪流著看,想念嘉義的親友。教會裡的人感情多麼好呀!大家都好親。讀到熟悉的名字,知道當初所關懷牧養的人都還在教會活躍,真是安慰。

以前教會的青年整天在牧師館出入。他覓(謝淑民)、阿芳(黃正芳)等一大群,禮拜天一大早就來教主日學。我一次煮兩餐,他們教完主日學就自動到牧師館吃飯。牧師館整天Open。外孫出生後,我從日本買了一輛嬰兒車,當時算是很希罕,他們幾個青年就把它當玩具,高大的阿可(曾澄洋)坐在上面,他覓推著在房間裡繞,嬰兒車上的鈴鐺一路玲玲鐺鐺響,現在想起來還歷歷在目。可惜當時沒有拍照片下來,現在大家都老了,看到這樣的照片一定會覺得很有趣。

或許當時人比較少,所以才會那麼親。

善待出外人

牧師時常必須外出開會。他不在的時候,我就邀請青年們來家裡和我作伴。劉廣志一家人來的時候,就是正好夏天,牧師去淡水參加夏令會,我一個人在家,好像有一兩個青年來作伴。已經是晚上了,突然有三輛人力車停在教堂前面,兩個大人帶著三個小孩,還有一堆行李,女的還大著肚子,說要住這裡。他們講國語,我聽不大懂,青年就做翻譯。他說他是傳道人,從中國逃難來,要投奔朋友,可是一時找不到那個人,沒有地方住,就想找教會幫忙。我因為只有一個女人家在,覺得很為難,就向他們說街上有便宜的旅館可以住,但是他們說實在是錢都用完了,又這麼一大家子,再便宜也住不起。我看他們的確可憐,就說那就暫住這裡好了。我和教會的青年趕快把最大間的房間清理出來,他們卻客氣說只要擠在牧師館的客廳就好了。我們安排讓他們一家人休息,又煮飯給他們吃。收留陌生人,還是怕怕的,就請青年偷偷觀察一下,看他們是不是真的是基督徒。從窗縫看見果然他們一家人跪下感謝禱告,我才安了心。

當時不像現在可以馬上打電話找到牧師,寫信也來不及,沒辦法問牧師的意見,不過牧師回來後,對這樣的處理相當贊成,並且和劉廣志先生建立很好的友誼。

隔天劉廣志出去找朋友,還是沒找到,他們很著急,我也很著急,因為他太太顯然就快要生了。第三天他總算找到朋友,而且也很快找到學校教書的工作,並且有宿舍可以住。我勸他快送太太去醫院,果然隔天就生了。

他們搬走後不久的禮拜天,我們收到一份沒有寫名字的奉獻,看看金額,約是當時教師薪水的十分之一,我們就猜想是劉廣志,後來問他,果然是他。牧師覺得很感動。他們是出外人,一大家子就靠一份微薄的薪水,生活非常艱苦,但是他還是沒有遲疑就做十一奉獻。他以此為例,勉勵嘉西的會友也這樣做,由牧師帶頭做起,把薪水的十分之一奉獻出來。從此以後,嘉西的奉獻就多了起來。當時嘉西的會友以薪水階級的老師、公務人員、公司職員最多,奉獻的能力並不強。

劉廣志是「小群」(聚會所,現稱為召會)的領袖,後來就和他們以前教會的人連絡上,建立自己的教會,非常認真傳福音。他在他們教會中也常常講初到台灣時得到嘉義西門教會牧師幫助的故事,所以多年後我遇到聚會所的人,一提到陳光輝牧師,他們都知道,非常欽佩。

可是不是每個外省人都像劉廣志這麼好。後來還有一個姓葉的,自稱是傳道人,也是全家來到教會,就佔了主日學教室,賴著不走。雖說是傳道人,卻完全不尊重我們的禮拜。禮拜天裡面在做禮拜,他媽媽在外面生爐子煮飯,弄得教堂全是煙,還不時大聲嚷來嚷去。怎麼跟他說都沒有用。他的女婿已經找到工作,也有宿舍,但是他還是不肯搬走。最後我只好去請一位空軍大隊長的太太─衣老太太幫忙,介紹他到蔣宋美齡辦的育幼院中工作,才總算解決這件事。他們在教會裡住了好幾個月。

離開嘉西之後,陳光輝牧師擔任過《台灣教會公報》主筆、總會教育幹事,又到彰化教會牧會。之後我們又到大阪台灣人教會去工作。陳光輝牧師去世1983.5.14去世一晃已經20年。這幾年我還是繼續努力做工,擔任醫院義工,有機會就傳福音,關心認識的人,當然包括嘉西的會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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